AOT同人 夜阑更尽【cp:伊安X黎各】(1、2)

夜阑更尽


好几年前写的进击的巨人原作背景的同人,没完结,贴吧塌了搬运过来。

原创剧情、原创人物一大堆,被原作打脸是我活该请尽情指出并嘲笑。

北极圈CP,连个CPtag都不知道该按哪个译名来。

以下正文。

 

1.

太阳沉下了墙头。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的特罗斯特区渐渐冷却。

 

特罗斯特防卫战结束这几日,罗斯之墙内的城区入夜后鲜有灯火,物资紧张,燃料也不例外;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城区本该是死气沉沉的一片黑暗;然而今夜月色正明,漆黑一片的街道因为巡逻的士兵手上的灯火也有了一点亮色。一位在城墙上值勤的士兵感叹道:“没想到特罗斯特也有这么静谧的时候。”

另一个士兵显然还没有从战后的伤痛中拔出情绪,他闷了一口烟,对着脚下一闪一闪的灯火缓缓吐出:

“像游魂。”

 

刚刚结束工作的精英班班长黎各·布列切安斯卡经过这俩人身边。她没有太多的感伤——大战之后马不停蹄的清理工作已经让肉体疲惫不堪,她只想回到宿舍好好睡一觉。

 

推开门,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四张床,黎各本该爬上窗户边的上铺,然而其他的床铺已经失去了主人。她累极了,一头倒在离自己最近的床铺上。

她应该好好睡一觉,但这些天来她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肉体一松弛下来,精神便开始活跃。无论醒着还是睡着,只要闭上双眼,脑海中总是浮现着同样的内容:恐惧的眼神,绝望的面孔,蝼蚁般的人们形形色色的死态,丑陋的巨人们或蹒跚或诡异的身躯;整个特罗斯特区像在流血,处处殷红,殷红如驻屯兵团背上的蔷薇,如天边的夕阳。

有时入梦后也不只是噩梦,偶尔能看见曾经的平静生活:城墙还没有破,天是清澄的蓝色,街道间没有巨人,许多名字那时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沐浴在阳光之下。

阿留夏,多米尼克,菲尼,伊莎贝尔,路德维希,玛露缇娜,基德,哈斯,伊安。

——伊安·迪特里希。

 

黎各从床上猛然坐起。

 

伊安·迪特里希不在这里。

伊安·迪特里希已经死了。

我的爱人,伊安·迪特里希,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黎各在心里默念。这种举动有些自虐,但她只希望自己赶快面对现实。

 

他死了,我还活着。

死去的人失去了一切,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我还要继续活下去。

 

这样的自我暗示并让黎各的精神稍微平静了一些,然而她依然没有睡意,相反,这种暗示把她混乱的思绪全部集中到了一点之上。

她望向窗外,伊安·迪特里希从城市忽明忽灭的灯火里缓缓回头,向她伸出手来——

 

 

【透过窗子,看得见外面

天空的晨星

它们是一切丧失了希望的

失眠者的见证】

 

 

黎各第一次见到特罗斯特区的灯火是在十多年前,那时特罗斯特区的灯火可以照亮半片天空,那时她的个头还不足以撑起物资部最小号的训练兵制服。和同学们一起啃下了两年严苛的新兵训练后,第一次被获准有两天的自由假期。这对于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来说最重要的意义,便是他们终于获得一次可以远离教官的熄灯哨、体验充满诱惑的夜晚的机会。循规蹈矩如黎各,也在室友的撺掇下不得不乖乖摘下眼镜套上长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街角的酒馆,在一片歌舞喧嚣灯红酒绿中手足无措,仿佛被放入陌生海洋的一条美人鱼[1]。

忘了戴眼镜的美人鱼在人海里辨认着室友的身影,这时候一个高个青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应该在这里。”

黎各回头,先看到的是那人胸前的双花,心跳顿时一紧——什么时候驻屯兵团的人也来抓训练兵的风纪了?她正在行军礼、逃跑还是检讨的选择中犹豫,那人却低下头和蔼地对她说:

“你的父母在哪里?他们怎么能放任一个小女孩到这种地方来?”

小女孩?黎各停止了战战兢兢,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被羞辱感。她转身想走,对方继续和善地拉住她问:

“你的家在哪里?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黎各第一次挑战夜店就有男人要送她回家……啊哈哈哈哈哈!!”黎各上铺的安卡边拆头花边笑得喘不过气来,差点掉下床去。

“咱上周兵法课上刚刚教的‘深藏不露,以逸待劳’,正所谓理论结合实践,真不愧是咱们的尖子生黎各。”对面床上的纳纳巴一边翻着手上的杂书一边调侃。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坐在安卡床上的班娜黛特也跟着起哄。

“我上次说什么来着?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点幼女情结嘛~”纳纳巴上铺的凯特琳娜指着手上的言情小说冲着下床说。

“……”

被调侃的主角黎各黑着脸换上睡衣,同时狠狠地把那条略显稚气的花裙子扔到一边:“你们下个月的兵械绘图作业还想不想抄了?”

这一招明显很有威慑效果,笑够了的姑娘们纷纷把话题转向教官们的八卦;只有纳纳巴爬到黎各的床上故作认真地说:“好姑娘,这不是调侃,这是对咱们那短暂青春的真切关怀,说说看嘛,你对那个人的想法如何?”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众神保佑别再让我再见到他。”黎各一把拽散自己的麻花辫,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可能性不大,你的志愿是驻屯兵团,那位公德心过剩的前辈正好也是个双花——对了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吗?”

“不知道。我现在觉得调查兵团和宪兵团也是不错的选择。”黎各蹬开纳纳巴盖上被子打算睡觉,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到了酒馆里那一幕:自己愤然离去,青年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安卡和班娜黛特的声音从上铺传来:“我听说咱对人格斗课的助教昨天换防时被炮台震伤了。”

“那咱这课是不是可以停一阵子了?”

“想得美,教官从驻屯兵团叫了个兵来,听说还是某一届的格斗术第一名。”

“那个人的名字我知道!就是那个训练兵时就能把教官打败的伊安·迪特里希嘛!”

黎各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众神啊,你们真是太慈悲了。

 

相遇越美,结局越悲催。这是黎各从凯特琳娜枕套里私藏的爱情小说得出的结论:古老城邦中两对仇敌的子女在假面舞会上私许终身时,并不知道彼此会以同衾同穴的方式结局;少女新娘在婚礼上遇见代替其兄长行礼的英俊少年、芳心怦动时,也不知道二人的灵魂将永沐地狱的疾风[2];然而这次荒诞的相遇对十四岁的黎各而言,其意义只有烦恼和恐惧;假期后的第一场对人格斗训练课前夜,黎各揪着自己的长发想象着教官可能降下来的风纪处罚,最终痛苦地举起了剪刀。

 

第二天的训练场上,黎各隔着厚厚的眼镜片总算看清了伊安的脸——五官端正,脸颊的线条分明,举手投足像是带着量尺,整个人便是一副行走的兵团行为守则。活守则走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前,挨个指导着他们的动作。黎各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等待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

“你的名字?”

训练场上的风夹着沙土吹过黎各裸露的脖颈和被刚冒茬的短发覆盖的后脑勺,她立正站好,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正色道:

“黎各·布列切安斯卡!”

伊安点点头:“布列切安斯卡,你的下盘不够稳!要记得利用自己的体型在格斗中发挥灵活的优势!”

“是!我会改进的!”

看着转身离去的伊安,黎各心里暗暗吁出一口气:这样应该算是蒙混过关了吧。

但下一秒她便听见伊安嘀咕了一句:“那么漂亮的长发,剪了真可惜。”

 

……

……

“黎各你要呆站到什么时候?咱还要继续练习吗?”身后的同学问道。

咚地一声,对战结束。

黎各仰望着头上的天。脑后勺的头发剪得太短了,风吹过一阵凉意。

众神,你们还能更慈悲一点吗?

 

 

想到这里黎各不禁轻轻笑了一下,这一笑把她自己拉出了回忆,又变成孤身一人。她索性带上眼镜披上外套倚着窗框坐下,背对着这一屋空寂。

窗外已经不再是十多年前的灯火阑珊。夜空中悬着孤零零的月亮和零零散散的星星,伴着地上巡逻兵的点点灯光,勉强为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带来一点点温暖。

夜风拂过她额前的刘海。黎各想,这样的夜色,才适合作一对恋人相遇的背景;在这样的夜色下,连那样荒诞的回忆都被晕染上了浪漫的色彩。

黎各像是嘲笑自己似地低下了头。

 

 

其实回忆起来,相遇的尴尬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黎各的头发长到能盖住后颈的长度时,二人间的关系已经自然到可以借着训练的间隙闲聊几句。从闲聊里,伊安得知黎各是因为有军工方面的特长才没有被高度近视挡在军营之外,此外目前的第一志愿是驻屯兵团工兵队;黎各得知伊安的年纪其实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大,以及他也有一个同期和自己一样是顶着眼镜的特招兵。

然而他们二人也并未变得比和其他人更亲密。“人肉活条令”伊安在军规以外之处其实宽于待人。课上的每个新兵都愿意和他聊上一两句。于是黎各有一天壮着胆子问伊安,为什么没有揭发过自己偷跑去酒馆的事情。

伊安的回应是憨厚的大笑:“当训练兵时谁没干几件荒唐事啊,我跟你不多大的时候,也被室友拽到小酒馆去过,当时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

黎各从伊安线条硬朗的笑脸上瞥见了后来二人相处十余年里中他挥之不去的温柔。她正想着人不可貌相,伊安突然伸出手说:

“那么漂亮的长发……”

灯火阑珊,他的声线温柔沉静如夜。

“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剪掉的吗?”

他的手指穿过黎各脸颊边的头发,触到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

 

 

黎各从梦中惊醒,险些没从窗口掉下去。风吹过她的脸庞,带动银发微微拂动,像是谁的手指抚过。

西边的墙头能看到微微的曙光,黎各离开窗口,躺回自己的床上,想平歇胸腔里因错乱的回忆而狂跳不止的心。

梦里的事情其实都发生过,只是时间地点背景有些混搭:那句温柔的对白确实是伊安在训练场对她说的,而他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却是在更遥远的几年以后。真实的情况比二人相遇时还要荒诞,黎各未等伊安说完便给对方来了个过肩摔——那天黎各第一次在对人格斗上打败了伊安,成为当期传奇之一。自那以后,二人的交流依然止于闲暇间的几句寒暄,直到原来的助教伤愈回归课堂,伊安便真正淡出了训练兵黎各的生活。

 

抛去这夜色的渲染,我和你的相遇其实平淡无奇。黎各闭上眼睛想。

可是这样的结局……

 

天渐渐亮了。黎各睁开了眼睛。新的一天又将开始,手边是干不完丢不掉的工作,墙外是赶不尽杀不绝的强敌。

死去的人迎来了结局,活着的人还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我还要,继续活下去。

黎各支起身,走出空荡荡的房间。

 

 

 

 

 

 

1:“美人鱼”的传说原型来自海洋生物儒艮,该物种的特点之一是视力很差——by·兵团小百科·韩吉佐伊分队长;

2:虽然作者没说进巨的世界里有莎士比亚和但丁,但撞梗这种事情古今中外都有(看看辛德瑞拉和叶限就晓得了~);顺带一提,保罗与法兰西斯卡的传说来自十三世纪的意大利,大致是一个“武大郎要娶潘金莲,觉得自己长得丑于是叫武松假装自己出席婚礼,结果潘金莲和武松对上了眼儿,后来武大郎杀死了他俩”的故事;但丁在《神曲》的地狱篇中假想了二人死后在地狱的第二层永远忍受疾风的吹打、以惩罚二人的不伦之恋的场景。

 

 

 

2.

 

 

“破碎之花?”

同行的男兵拿起一本有点陈旧的诗集冲着黎各眼前晃了晃。“班长,我当训练兵的时候也看过这本书呢!”

“放回去。毕竟是遗物。”

小伙子乖乖地把诗集放回“无人认领”的牌子下面。他虽然是战后被临时编制到黎各手下的兵,这位班长的厉害也是早就见识过的。

黎各接下来说:“我当训练兵时,同学间也在看这个。”

男兵放松了些:“当时是我给我女朋友写情书,天天抄这上面的诗。”

“那她还在吗?”黎各问。这是城里现在最常问的一句话。

男兵有点遗憾地说:“不知道,毕业后她去了宪兵团,我们就分手了。”

黎各没说什么。

男兵觉得尴尬,又补了一句“当时眼泪哗哗的,现在觉得特别傻。”

“走吧。”

 

 

训练兵宿舍前的台阶上堆积着两大堆的遗物。一堆挂着无人认领的牌子,另一堆的大小物件旁边散落着掉下来的姓名标签。一个胳膊腿都打着绷带的训练兵坐在边上看管着。夕阳下一副凄惨光景。

男兵随口问了句:“这回空出多少张床出来?”

“不少!光是这楼得有三成!”

“这么急着把宿舍清出来干什么?”

“说是医院床位紧!”说着伤兵眼里竟出了泪花:“医疗队有几个不讲理的,见是遗物就要往窗外扔!要不是莱纳带着胡佛他们拦着,好说歹说才让我们有点时间给一堆堆搬下来……还说人都死了留着也没用……那是我们的同袍!”

男兵毕业才几年,听了也很是气愤:“太过分了!总得给人家父母兄弟留个念想吧!”

黎各没说什么,心里估算着回去得帮几个牺牲的室友收拾一下,看着情况迟早要清空到自己宿舍来。

“还有几个缺德的,乘着大家都忙的时候偷偷过来顺手牵羊!我们在楼上眼睁睁地看他们翻到值钱的东西抱了就跑!”受伤的小兵愤愤不平地用拐棍敲着地:“我的伤还好没重到走不了路,就让人给我架下来帮着看着。”

“那到了晚上怎么办?万一值房的人……”男兵关切地问。

“没事!”伤兵压低了声音说:“让和科尼他们从本部带了几杆枪出来,都报了战损,晚上要是有小偷,就开一两枪吓走!”

“不用吓,直接对准脑门一枪崩!”

男兵和伤兵吓了一跳,黎各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光头老人坐在遗物堆另一边的阴影里,正在抽烟。

“崩死了你负责啊?”男兵捂着咚咚作跳的心口说。

“我担着。”

男兵一时愕然。黎各冲他的小腿狠踢一脚:“这位是基斯老团长!”

现任训练兵团总教官基斯、前任调查兵团基斯,四年前那次玛利亚之墙夺还作战中,他是主力的领导者。虽是败仗,但经此一役,每个参战的双花兵和角马兵见到这位老人,都会尊敬地称呼一句“老团长”,黎各也不例外。

基斯教官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哦,是黎各队长啊。”

“是!”

“忙吗?”

“是!刚忙完!”

“要来一根吗?”基斯递来一支卷烟。

黎各想拒绝又觉得不好拒绝,只好接过。

没有营养的谈话终止了。老团长继续抽烟,目光像是落在很远的地方。男兵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老团长看什么哪?”

一阵沉默。

“你回去吧,我陪老团长坐坐。”黎各见这位愣头青很是尴尬,给他找了个台阶。

“等等,你回去前先把这孩子扶回病房去。”基斯总算对男兵说了句话。

男兵如获大赦地把伤兵扶了起来。

“可是……”伤兵有点犹豫。

“我在这看着。我走了还有人来,直接开枪,冲这儿。”基斯指着男兵的脑门。

男兵一阵寒颤,赶紧把年轻的伤员扶走了。

 

 

两个小兵走了有一阵子,坐在基斯身边的黎各才说:“您别怪他,他入伍没多久,还年轻……”

“是啊,年轻。”基斯长长地叹了一口烟。许久,文不对题地用古语说了一句:“‘破碎之花’。”

如此诗意的词组从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兵嘴里说出,有种猛虎嗅蔷薇的意外之感。黎各有点愣住了

“这么多年轻人,跟花儿似的,全折了。”基斯脸上看不出波澜,声音比平时更苍老了些。

黎各许久才说:“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残酷。”

两人于是又是一阵沉默。然而这一沉默,周围便再没有正常的说话声。伤员的哀嚎和惨叫时不时从楼里传来。自己司空见惯了这一套的基斯,想到身边还有个小辈,于是对黎各说:

“别看了。伤春悲秋不适合你们年轻人。”

基斯看着黎各,黎各看看老团长纵横沟壑的脸、深邃的眼窝,突然笑了。

“我突然想到以前有个人,也跟您似的点着根烟坐在这里,他那时候比我现在还年轻呢。”

“谁?”

 

 

月亮升起来了。宿舍的窗口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窗前出现又离开,看不清脸。

黎各没有说话。

 

 

“就是那个伊安·迪特里希!他一定对你有意思!”宿舍里,安卡大声宣布。

“我说,他都有一个月没教我们了,你怎么又把我跟他扯上关系了?”黎各漫不经心地问,注意力全集中在笔下的图纸;工图作业下周末就要交,她得提前留出供室友们拷贝的时间来。

“今天出勤的时候我看见他了!他跟在驻屯兵团一个队长后面,那个队长在跟教官说话,他说‘这次新兵尖子生里有想报我们军团的吗?’,教官说‘有啊,有个小个子特招兵想入你们团工兵队哪!’然后伊安就问‘是布列切安斯卡吗?’”

“哦。所以?”黎各的注意力全在纸上,随口接了一句。

“他很在意你的毕业去向啊!这还看不出来?”凯特琳娜一提到情感话题就特别兴奋:“男人向来粗枝大叶,只有对心上人才上心,就像卢奇当时追我……”

“卢奇是谁?”纳纳巴小声问安卡。

“城外那个啥啥村来的卢克·伯尔曼,跟咱一期的。”安卡嫌弃地看了眼凯特琳娜:“什么‘卢奇’、‘凯蒂’,才交往几天你俩就叫得这么亲热……”

凯特琳娜继续沉浸在粉红的气氛里:“再过一阵子咱就结业了,结完业大家就得在三个兵团里选一个。那个伊安肯定是希望黎各你到驻屯兵团来,不过说真的——黎各你成绩这么好,去宪兵团的名额保不齐也有你一份,哎呀……万一你选了宪兵团那前辈的痴心岂不……”

“早听说过入团新女兵有三防:‘防上司、防巨人、防老兵’”安卡饶有趣味地翻着从凯特琳娜那里借来的爱情小说:“不过真没想到这个伊安居然口味这么另类——他是嫌驻屯兵团熟女太多吗?”

“干脆黎各你就从了他吧,顺便让个名额出来,隔壁寝的卢克蕾西娅想去宪兵团都想疯了。”纳纳巴也跟着起哄。

“我觉得迪特里希这人不错诶,就是年纪大点。”吐槽帝班娜黛特也发言了。

“我选哪个团是我的自由,管他怎么想……不对啊!他不过就跟我说了几句话,你们怎么就发展出这么多剧情?”黎各扭过头,看着一众室友居然已经开始按照枕边言情小说的路线YY起了自己的未来人生,愤然摔笔:“我在这里帮你们赶作业,你们倒有闲情来八卦我?”

“都是一室姐妹,”

“帮你规划人生是应该的,”

“不用太感谢我们,”

“好好画图纸就是。”

“……”黎各彻底无语了:“戏弄我有那么好玩吗?”

“有!”宿舍里的姑娘们齐声说,然后集体笑了起来。

 

 

这次无疾而终的卧谈会最终也只是女兵们闲暇时光里的沧海一珠,随着对人格斗课上伊安的卸任,二人的绯闻很快便鲜有人在宿舍提起。然而“爱情”二字从未淡出过花季少女们的宿舍卧谈会,大家结束了黎各和年轻教官的绯闻,又关注起凯特琳娜的初恋,后来因即将到来的毕业季又变成探讨异地恋情是否能长久,最终又回到了黎各的身上,不过对象换成了别人——

 

“我打算去调查兵团,黎各。我知道没有多少人愿意做这个危险的选择,但是只有这种选择才能真正为人类的未来贡献上我最大的力量。我知道你的志愿是驻屯兵团,黎各,你听我说,我今天和你说这番话的目的,并不是想求改变志愿和我一起去当翅膀兵;相反我更希望你能生活在围墙之内,更加安全的地方。我唯一的请求是希望你做我的恋人,若你不愿意忍受毕业的分离,那我和你约定,一到毕业,我们就分手。在那之前,那怕只有短暂的几个月也好,几个星期也好,几天也好,哪怕一刻钟也好!我希望在我漫长的人生里,会有那么一刻,你作为恋人在我身边。我爱你,黎各!”

被平日交往不多的男同学琼安留在空旷的绘图教室里的黎各,面对这一大通声情并茂、感情真挚的告白,片刻思考便做出了回应。

“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对方显然被这样连句“对不起”都没有的回答搞得有点意外,呆了半天才一把抓住正要离开的黎各大声说:“你不能这样拒绝我!”

黎各不算很重、但也不是很客气地推开了他的手: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命令我?”

情场受挫的琼安气势略短了几分,声调略微降低了一点:“给我个理由。”

“因为我不爱你。”黎各看着同学,眼镜里折射出的满是真诚——真诚的拒绝。

 

 

 

“真可怜,今夜一定有一个懵懂的少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默默哭泣”宿舍床上,安卡随意翻着凯特琳娜的爱情诗集《破碎之花》,随口拽着文腔。

“真酸。你什么时候跟凯特琳娜一个德行了。”黎各找出凯特琳娜的镜子,对镜比划了一下头发的长度。

“可怜的琼安,找谁不好,偏偏找我们最没少女情怀的黎各;要是换了凯特琳娜,估计当场哭晕在他怀里。”班娜黛特一箭双雕地吐槽起了不在场的凯特琳娜。

“那伯尔曼得跟他拼命了。”纳纳巴补充。

“那如果换作是你呢?”班娜黛特转头问身边的纳纳巴。

“他不够高。”纳纳巴架起了雪白的长腿。

“我说黎各,人家那么真诚地告白,你心里真的一点感动也没有吗?”安卡从床上探出脑袋,望着正打算修剪头发的黎各。

“他的告白是很感人没错,可我不爱他啊。”

“如果他和你一起加入驻屯兵团呢?”

“那有又什么不一样?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还是不爱他。”黎各翻出了自己的剪刀。

“那你爱的是谁?果然是那位迪特里希老前辈吗?”班娜黛特趴在床上问。

“第一,我不会爱上了解不深的男人;第二,那个人不过长得成熟一点而已,他跟我们比大不了多少。”黎各仔细地修剪着短发。背对着班娜黛特说:“所以你敢再说我恋父我就改了你的立体机动装置。”

“怎么办我好怕怕~黎各要谋杀我~~”班娜黛特顺势扑到纳纳巴怀里:“保护我啊~娜娜~”

“我可没打算要你的小命,顶多给你瓦斯罐上动点手脚”黎各修完了额前的刘海,慢吞吞爬上床。

“对,等你飞的时候瓦斯罐喷气的声音就像放屁一样。”纳纳巴一副壁上观的笑容:“到时候我一定会挺身而出‘你们谁也不准嘲笑我家爱吃豆子汤的班娜黛特!敢笑一声我就削了他!’”

“去你的!”班娜黛特抽打着纳纳巴,下手并不重。黎各向纳纳巴比了一个“好样的”的手势。

但班娜黛特接着发起了第二轮攻击:“黎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跟琼安谈一段露水恋情吗?”

没等黎各回答,安卡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替她说:“你还不知道咱们黎各吗?咱们的黎各要是谈恋爱,那妥妥的是奔着结婚去的,而且没个三年五载绝对谈不下来;婚前还得开个会,把几岁生娃几岁买房等问题全都给讨论进去。最后双方签字盖章,黎各才舍得伸出她的无名指。”

纳纳巴感慨到:“有生之年能见到黎各坠入情网,那可值大发了。不知道我去调查军团前有没有这个机会。”

“闭嘴,这个时候不准提煞风景的事情。”

“你指的是我去调查兵团还是黎各坠入情网?”

“当然是后者,我的女英雄纳纳巴。”

黎各狠狠拧了一下班娜黛特的大腿,对方发出猫咪被踩到尾巴一样的叫声,随后愤愤地:“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

安卡把手上的书卷成话筒的形状对准黎各:“本期训练兵团第一冷面眼镜萝莉布列切安斯卡小姐,能否请您回答一个问题:你心目中的爱情是什么?”

黎各张了张嘴,想了老半天才说:“大概是……相处久了,要是觉得彼此都不错,就共同生活下去之类的吧……”

“真是朴实又接地气的黎各式爱情观。”班娜黛特惋惜地趴在纳纳巴的肩上。

“跟我妈成天在我耳边叨叨的内容差不多……”纳纳巴倒在安卡背上扶额。

安卡一副“我代表在座所有花季少女鄙视你”的表情望着黎各。

“可是……可是彼此没有感情也是不行的!”黎各连忙争辩。

“那么布列切安斯卡小姐,你相信这世界上会有电光火石、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此志不渝的爱情吗?”安卡问。

黎各显然是思考了很久,才得出了结论:“这事儿发生的概率一定极小极小极小吧?”

“如果有这样的一份真爱摆在你面前,你会愿意去尝试它吗?”班娜黛特问。

黎各犹豫了:“这恐怕……不适合我吧?”

安卡别过头去向纳纳巴和班娜黛特耸耸肩,意思是“这个人没救了干脆放弃治疗吧”

班娜黛特却一手捧起《破碎之花》,一手挽过黎各的肩头,充满憧憬地说:“我相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在恰当的场合完美的时机出现在你面前,他一定会让你相信,这世界上真的就有那种电光火石、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此志不渝的爱情;到时候,你就算粉身碎骨、海枯石烂、斗转星移都愿意和他一起投身这段爱情——只是黎各你现在还没有遇见而已!我相信你未来一定会遇见这么一个人的!”

“你这是在祝她还是在咒她啊……”纳纳巴一脸黑线地看着班娜黛特。

“……你们聊你们的,我看我的书。”黎各面无表情地捧起了《墙内对巨人作战大型兵械发展史》

“吱呀”一声宿舍的门被打开,凯特琳娜满面春风地哼着流行歌曲颠着欢快的脚步回到了宿舍,一看到大家都在坐在自己的床上,连忙兴奋地说:“姐妹们,你猜我和卢奇今天出去看到了什么?”

“秀恩爱死得快啊,要是汇报你家那口子的事儿就免谈了,乘早洗洗睡吧。”

“说什么呢~”‘恋爱中的凯特琳娜明显心情愉快:“是琼安和卢克蕾西娅!我和卢奇散步的时候刚好听到琼安在和卢克蕾西娅告白!琼安说他打算加入调查兵团,还对卢克蕾西娅说什么‘希望你能生活在围墙之内,更加安全的地方’、‘唯一的请求是希望你做我的恋人’、‘那怕只有短暂的几个月也好,一刻钟也好!我希望在我漫长的人生里,会有那么一刻,你作为恋人在我身边’……哎呀我差点被感动哭了~~然后卢奇就搂住我说亲爱的不要哭,我会生生世世都做你的恋人……”

床上的三个姑娘目瞪口呆,看着凯特琳娜连环炮似从别人说到自己,半响安卡终于缓过神来:“那、那对方接受琼安的告白了吗?”

“当然啦!卢克蕾西娅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我和卢奇也不方便打扰他俩,就偷偷离开啦~哦对了,我回屋时路过隔壁寝,好像今晚卢克蕾西娅没回来诶?”

三个人又齐刷刷看向黎各,黎各正叼着笔头埋头书本,毫不在意凯特琳娜的一番大呼小叫。

“好了好了快把诗集还给我,我今晚还要给卢奇写信呢。”

“天天见面还互相写诗?”

“等咱有了男朋友就明白了,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都黏在一起,是不是?”

三个姑娘拿出调侃黎各的劲头挪揄起了凯特琳娜。后者早已美滋滋地铺开信纸,对着诗集写了起来。

 

 

 

爱情的卧谈会永远没有讨论出结果的时候,但少年们的训练兵生涯却迎来了终点:考核、排名、毕业……解散式的广场上,又一代训练兵的青春年华结束了。

 

 

 

“卢奇……卢奇……他就这样把我抛下了……说什么‘要去看看墙外的世界’……墙外的世界有那么好吗?比我还重要吗?”食堂里最后一次晚宴,凯特琳娜伏在饭桌上哭个不停,她的男友卢克最终决定参加调查兵团,和志愿驻屯兵团的她很快就要一墙分割生死线。

获准加入宪兵团的班娜黛特一边好言相劝:“他是出墙又不是出轨,好好想想嘛,墙外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只有恶心的巨人,更不容易出轨了对不对?再说调查兵团一年出墙也就那么几次,虽然死亡率很高但还是有一到三成的几率生还的,不要太悲观啦~”

“班娜黛特你行行好饶了我吧…………”凯特琳娜哭得更厉害了。

纳纳巴赶紧掏出手帕给她抹泪:“好凯蒂你别哭啦,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调查兵团,一定把你的卢奇看得好好的:有谁敢打他注意我统统削尽杀绝!要是他自个儿敢变心……我就削了他……削了他们俩!。”

“可是巨人……”凯特琳娜依然抽噎不止。

“巨人敢盯上他我就削了巨人!”

“可是你怎么办,谁来保护你……我们的好娜娜……”凯特琳娜呜咽着抱住了纳纳巴,其他的女兵也抑制不住泪水,一时间纳纳巴被好姐妹们抱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也真是的……我还没怎么样呢……”纳纳巴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你一个妙龄少女跑到那个老男人遍地的调查兵团去可不是……羊入虎口……”安卡想略微缓和一下气氛,话说到一半也哽咽了起来。

黎各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眼睛憋得通红,她是最后一个拥抱纳纳巴的,牙缝里憋出来的一句“活着回来”被淹没在姐妹们的哭声里。食堂里此起彼伏着豪言壮语和悲情离别,喜怒哀乐各型各色的脸凑在了一块,直到夜阑更尽,醉醺醺的毕业生们东倒西歪或爬或滚地走出食堂。黎各往死里拽着喝得一塌糊涂的室友们,正发愁怎么回去的时候,伊安出现了。

 

伊安那时候不是经过,而是正坐在食堂边的台阶上。看到了黎各便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黎各那个时候没有想到过伊安为什么会在那里——这个人似乎是要在自己的每个重要时刻都掺一脚。黎各只在“被室友开玩笑传绯闻”和“一个人拖一堆人回屋”间权衡了一下,便应允了他的好意。两个人生拉硬拽把一群醉鬼拖回宿舍,站在门口的伊安对黎各说了再见便扭头就走。她那个时候应该是想对他道谢的,但被迎面而来的卢克的告白打断了。

“凯特琳娜,我永远爱你!我会为你努力活着回来的!”

“敢死在墙外我就削了你——”回答他的是已经醉得口齿不清的纳纳巴。

 

回到宿舍里的黎各安顿完室友,打开窗户想要散掉满屋的酒气,却分明瞥见伊安点起一支烟,坐在了楼对面的台阶上。黎各没来由地心跳加速,赶紧灭了灯火,他还是定定地坐着,月光把他埋在自己长长的影子里,烟头一闪一闪地,看不清他的面孔。

那一夜的月光很亮,黎各睡得十分不踏实,偶尔从短暂的梦中醒来,便忍不住往窗外看看那一闪一闪的光是否还在;到了半夜黎各再起身探看的时候伊安的烟头熄灭了,孓然的身影在月光下却变得更清晰。他就那样坐了一夜。

 

 

后来的黎各,终于在行伍间琐碎而连续不断的波折里、在与同学相遇时愈发频繁出现的沉默里、在一次次调查军团回墙后带来的死亡讯息里明白:即使是被残酷的现实、琐碎的生活磨砺得像石头一样的人,也会需要坐在一个喧嚣的夜晚,沉默地咀嚼着自己的回忆。

他在凝视着青春无可奈何的逝去,而她在凝视着死亡毫无怜悯的到来。

 

 

黎各坐在伊安曾经坐过的地方。她找到火柴点燃了烟,任凭它在黑暗中微弱地燃烧。

基斯老团长不知何时离开了。惨叫和呻吟依然不时从楼上传来。两座小山一般的遗物投下巨大的阴影,宛若无声且无力的祷文,诉说着逝者们的生命还未绽放便已枯萎的悲伤。

 

——破碎之花。

黎各望着每一扇或明或暗的窗口,猜想着几个月前在那扇窗背面,是否也有多愁善感的少男少女如当年的自己般,充满希望地谈着瓮城里小小的一方世界,谈论着虚无飘渺的爱与遥不可及的未来。

然而有些人再也没有未来。

 

“你真应该在这里看一看……”

她真想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坐在伊安的旁边,安慰他,对他说,你看我们多么幸运,我们那个时候还有幼稚冲动的余地,还有跌打滚爬的机会;世界的残酷没有像巨人一样突然冲过来,砸碎我们畅饮的酒杯,撕裂我们单纯的幻想;我还来得及慢慢坚强起来,坚强到足以面对你的离开……

 

“你真应该在这里看一看……”黎各喃喃地念着。

她背上的两朵蔷薇颜色鲜艳,在风中怒放。

 

 

却无人在窗口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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